他强撑着疲惫欲倒的身体,一把拉住严武的手臂。
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汗渍血污也掩盖不住那份深重的忧虑。
“穷寇莫追!叛军虽溃,但主力犹存,城外开阔地更是其骑兵驰骋之所!我军守城三日,早已是人困马乏,骑兵更是所剩无几!此刻出城,若叛军稳住阵脚,以逸待劳反戈一击,或是其侧翼骑兵包抄而至,后果不堪设想!我等重任是守住长安,而非贪功冒进!郡王殿下临行嘱托,首要便是‘稳守待援’!” 郭千里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眼神灼灼地盯着严武。
严武迎上郭千里那布满血丝却异常清明的目光,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紧握刀柄的手松了又紧。
他并非鲁莽之人,深知郭千里的担忧极有道理。
“大将军说的对,是末将冲动了。”看着城下叛军虽然混乱但庞大的基数,以及远处烟尘中若隐若现的叛军骑兵游弋,他最终重重地“哼”了一声,将长刀狠狠顿在地上,只是眼中依旧燃烧着不甘的战火。
就在郭千里拉住严武的刹那,震天的欢呼声如同积蓄了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瞬间压过了城下那片绝望的哀嚎,直冲云霄!
“守住了!又守住了!!”一个满脸血污、头盔歪斜几乎盖住眼睛的年轻士兵,猛地跳上垛口,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劈裂变调,滚烫的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汗滚滚而下,冲刷出道道泥沟。
“天佑长安!郡王殿下万岁!!”旁边一名须发花白、胸甲上布满刀痕箭孔的老兵,用力拍打着伤痕累累的胸甲,发出沉闷而有力的“砰砰”声,布满皱纹和烟尘的脸上老泪纵横,声音哽咽却无比洪亮,“三天!整整三天了!天工快报上白纸黑字写的,‘裴郡王三日之后必率强军来援’!今天就是第三天!明日,最迟明日,郡王殿下的强军定能赶到!长安有救了!”
他的话点燃了周围士兵心中早已埋下的希望火种。
“殿下其实已经来援了!!”一个机灵的士兵激动地指着城外那片焦黑的死亡之地,又指向城下如潮水般溃退的叛军背影,兴奋得语无伦次,“看!那神兵利器!就是郡王殿下的神兵利器!是殿下送来的天罚!叛军败了!他们败了!!”
这个说法迅速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
“杀!杀光这些狗娘养的叛贼!!”
“郡王殿下威武!!”更多的士兵加入了咆哮的行列,挥舞着卷刃的刀剑、崩口的枪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着叛军溃逃的方向发出震耳欲聋的胜利怒吼和由衷的赞颂。
巨大的声浪冲击着古老的城墙,连垛口缝隙里的碎石尘灰都簌簌落下,仿佛整座饱经沧桑的长安城都在为这浴血奋战换来的、来之不易的胜利而震颤、欢呼!
守军士兵们,无论是身披制式甲胄、伤痕累累的正规军,还是穿着各色劲装、浑身浴血、刚刚经历了一场炼狱般搏杀的帮派武士,此刻都彻底抛开了身份之别。
他们互相拥抱,用力拍打着彼此沾满血污的肩膀,许多人甚至不顾身上还在渗血的伤口,相拥着喜极而泣。
这震天的吼声,不仅仅是对敌人的蔑视与驱赶,更是将积压了一整天、乃至三天三夜无休止的血战所带来的恐惧、疲惫、绝望和巨大的压力,尽数吼了出来!
一种劫后余生、共同浴血的袍泽之情,在血腥的城头弥漫开来。
砰!
一直如同定海神针般钉在城头最前沿的郭千里,在确认严武放弃追击、叛军确实溃退之后,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
仿佛支撑全身的骨头瞬间被抽走,他整个人猛地一晃,眼前阵阵发黑,随即重重地瘫坐在身后冰冷、染满深褐色干涸血迹与新鲜血泊的城砖上。
这一坐,牵动了身上数处深可见骨、仅用布条草草包扎的刀伤,以及几处被重锤砸中留下的青紫淤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