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混杂着劣质炭火燃烧的呛人烟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难以驱散的血腥气,沉淀在幽州节帅府深处这间被改造的“静室”里。
与其说是静室,不如说是披着奢华外衣的囚笼。
紫檀木的家具泛着幽光,波斯绒毯厚实柔软,博古架上陈列着价值连城的古玩玉器,但这一切都被那粗如儿臂、泛着寒光的铁栅栏门和墙上高悬、仅容头颅探出的狭小铁窗所破坏。
窗外,是幽州城铅灰色的、压抑的天空,寒风卷着细雪,呜咽着掠过。
韩休琳,曾经叱咤河北、令小儿止啼的“幽州王”,此刻正背对着铁门,盘膝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赤裸着上身,虬结的肌肉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狰狞伤疤,如同盘踞的蜈蚣。
最大的一道从左肩斜劈至右肋,皮肉虽已愈合,但那深可见骨的凹陷和周围暗红的印记,依旧诉说着太行山那场惨烈伏击的残酷。
他原本雄壮的身躯明显消瘦了许多,曾经睥睨四方的虎目深陷,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此刻正死死盯着墙角一只奋力挣扎、试图翻越一块小石子的蝼蚁。
他的拳头紧握着,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愤怒、屈辱、绝望,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
刘豹临死前那一声撕心裂肺的“节帅——!”仿佛就在耳边回荡,还有那些跟随他多年、最终却曝尸荒野的亲卫兄弟们……这一切,都拜门外那个即将到来的人所赐。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铁锁“哗啦”一声被打开,厚重的木门“吱呀”推开。
一股清冽的、带着雪后初霁气息的冷风涌入,瞬间冲淡了室内的浑浊,却也带来更深的寒意。
卢珪走了进来。
他身披一件华贵异常的银狐裘斗篷,内衬玄色锦袍,玉带环腰。
斗篷的银白绒毛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晕,与他那张俊朗却过分冷峭的面容形成鲜明对比。
他看起来已经五十出头,身姿却挺拔如雪中青松,步伐沉稳,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一般精准。
他的眼神深邃,如同幽潭,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却蕴含着洞察人心的力量。
他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白瓷茶盏,氤氲的热气袅袅升起,散发出上等龙井的清香,与这囚室的氛围格格不入。
两名身披玄色重甲、面甲覆脸、只露出一双冰冷眸子的“玄甲”武士无声地立于门外,如同两尊铁铸的雕像,隔绝了内外。
“节帅。”卢珪的声音清越,带着一种世家子弟特有的优雅腔调,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他并未走近,只是站在门口那片相对明亮的光影里,目光落在韩休琳伤痕累累的脊背上,眼神中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
韩休琳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他没有回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卢珪!你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有种就杀了老子!把老子像条狗一样锁在这里,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放老子出去,老子跟你单挑!看老子不活撕了你!”
他的声音嘶哑干裂,充满了刻骨的仇恨,胸膛剧烈起伏,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卢珪轻轻吹了吹茶盏上氤氲的热气,动作优雅得如同在品鉴一件艺术品。
他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喉结微动,这才缓缓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仿佛很真诚的“无奈”:“杀你?”
他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终于转过身、双眼赤红如同要喷火的韩休琳,“节帅何出此等诛心之言?”
他将茶盏轻轻放在一旁紫檀小几上,瓷器碰撞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