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4章 让杨暄去弑父(1 / 13)

侍立在高仙芝身后三步之外阴影里的亲兵队长高承嗣,如同最忠实的石雕。

他屏住了呼吸,连胸膛的起伏都微不可察,只有一双锐利的眼睛,透过低垂的眼睑缝隙,紧紧追随着大帅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他看到大帅那只骨节分明、曾无数次在战阵中稳定如山的手,缓缓抬起,带着一种近乎于虔诚的沉重,轻轻抚过“冷月”冰凉光滑的刀鞘。

那动作极慢,指腹一寸寸摩挲过墨色的鲨鱼皮,仿佛在感受着刀鞘下那沉寂千年的凶戾锋芒,又像是在无声地交流着某种唯有他们自己才懂的、血与火的誓言。

高承嗣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跟随大帅十数年,从葱岭以西的万里黄沙,到小勃律的雪山绝壁,他从未在大帅身上感受过如此凝重的、仿佛背负着整个帝国西陲命运的沉默。

这沉默比雷霆震怒更令人窒息。

庭州城冰冷的月光,透过窗纸的缝隙,吝啬地洒下几缕清辉,与摇曳的烛光交织在一起,将高仙芝伫立的身影拉得更加孤峭而漫长。

这庭州城的夜,寒冷得如同西海结冰的湖面,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高仙芝的抉择,如同即将投入这死寂深潭的巨大山石,一旦落下,激起的将是足以席卷整个帝国西陲、乃至撬动天下格局的滔天巨浪。

呜——呜——呜——

陡然间,三声凄厉到足以撕裂夜空的号角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猛地从西北角的城楼方向冲天而起!

那声音是如此急促、如此尖锐,带着一种金属刮擦骨髓般的穿透力,瞬间刺透了节度使府厚重的墙壁,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膜!

高承嗣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右手闪电般按住了腰间的横刀刀柄!

眼神里的恭顺瞬间被狼一般的警惕取代,锐利地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高仙芝抚摸着“冷月”刀鞘的手,骤然停顿。

几乎就在号角余音未绝的刹那,一点刺目的猩红,如同地狱恶魔骤然睁开的独眼,在西北角墨汁般的天幕尽头猛地爆燃开来!

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

赤红的火舌疯狂舔舐着漆黑的夜幕,浓烟滚滚,如同狰狞的黑龙直冲云霄,将那片天空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

那火焰跳跃着、扭曲着,将庭州城西北角低矮的民居和城墙的轮廓,映照得如同鬼域中的幢幢魔影!

烽火!

代表最紧急、最凶险的敌情——吐蕃大规模入侵的最高级别烽燧!

……

……

腐浊的死气浓得几乎能攥住人的咽喉,沉甸甸地淤积在每一寸空间里,带着尸体在泥沼中浸泡数月后散发出的、那种甜腻与腐臭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强行将冰冷粘稠的淤泥灌入肺腑,带来窒息般的灼痛和强烈的呕吐欲望。

这里没有光,或者说,光在这里被无限地压缩、扭曲,直至成为一种绝望的点缀。

深牢在地下,不知几许深。

隔绝了日月星辰,也隔绝了人间最后一丝暖意。

唯有那一盏挂在渗水石壁高处的油灯,豆粒大的火苗在凝滞的空气中微弱地挣扎着,投下一圈昏黄、模糊、不断摇曳的光晕。

这光晕的边缘,被无边的黑暗贪婪地吞噬着,显得如此脆弱而徒劳。

光影在嶙峋凹凸、布满滑腻青苔和深色水痕的石壁上扭曲、拉扯,变幻出各种狰狞怪诞的鬼影,无声地浮动跳跃,如同地狱深处的魔物在窥视。

污黑的积水,不知从石壁哪个罅隙或是头顶岩缝里无声地渗出,汇聚成粘稠的细流,沿着冰冷刺骨的岩壁缓慢地向下流淌,最终汇入牢房中央那片深不见底的墨色水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