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珪无视了空气中弥漫的羊膻、酒气和某种无形的压力。
他径直走到暖阁中央,距离韩休琳那张铺着虎皮的锦榻约五步之遥处停下。
动作流畅地躬身,双手虚抱前推,行了一个标准的揖礼,姿态优雅无可挑剔,然而那份优雅之下,却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疏离与冰冷。
“卢珪,拜见韩大帅。”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却异常清晰,如同冰珠一颗颗落在寒玉盘上,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炭火的噼啪和窗外呜咽的风声,字字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行了行了,免了这套虚礼!”韩休琳不耐烦地摆动着大手,粗重的嗓音带着酒后的沙哑,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他豹眼圆睁,目光如同两把无形的钩子,死死攫住卢珪那张过分平静的脸,“卢先生!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雪跑我这鸟不拉屎的幽州来,总不会是给老子送年礼的吧?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是不是长安城里那个姓裴的小儿,又在背后捅咕什么幺蛾子?”
卢珪并未因韩休琳粗鲁的言语和逼问而有丝毫动容。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那双古井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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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动作不疾不徐,探手入怀。
那玄色貂裘的襟口微微敞开,露出一角用金线绣着繁复卢氏族徽的深青色内袍。
他从贴身处,取出一个物件。
那是一枚细小的铜管,不过小指粗细,两寸长短,通体打磨得光滑锃亮,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铜管两端用赤红的火漆紧密地封固着,火漆上清晰地压印着一个狰狞的兽头纹样——卢氏密报的标记。
更为独特的是,铜管上还以极其精巧的手艺,缠绕着数圈细若发丝的金线,编织成一种难以仿制的复杂纹路,既是防伪,也是开启的密钥。
卢珪双手托着这枚细小却重若千钧的铜管,平稳地奉到韩休琳面前:“大帅,此乃我卢氏以最高等级‘玄鸟翎羽’发出的急报,自蜀中辗转,八百里加急送达。事关西南大局崩坏,社稷安危,十万火急,请大帅亲启。”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玄鸟翎羽”四个字,却让暖阁内所有懂得其中分量的人,包括角落里那几个幕僚,都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是卢氏传递最重大、最紧急军情时才动用的等级,意味着天塌地陷般的剧变!
韩休琳粗犷的脸上掠过一丝凝重,取代了先前的不耐。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指节粗大,布满老茧和细碎的疤痕,一把将铜管抓了过去。
那粗壮的手指与纤细的铜管形成强烈的反差。
他拇指指甲在火漆封口处用力一掐,坚硬的封蜡如同脆弱的蛋壳般碎裂剥落。
接着,他两根手指捏住铜管两端,不见如何用力,只听得细微的“咔嚓”一声,那缠绕着金线的精巧机关应声而开。
暖阁内死寂一片。
窗外的风声呜咽似乎被隔绝了,只剩下炭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以及韩休琳那越来越粗重、如同破旧风箱般拉动的呼吸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那粗大的手指上,看着他从那开启的铜管中,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卷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素色密笺。
韩休琳将密笺展开,凑近炭盆跳跃的光亮。
他那双惯于在战场上捕捉稍纵即逝战机的豹眼,锐利地扫过纸面上那寥寥数行用蝇头小楷写就的字迹。
起初,是纯粹的茫然和不信。
他浓眉紧锁,眼睛用力地眨了眨,似乎怀疑自己酒喝多了看花了眼,或者这密笺本身就是个荒谬的玩笑。
紧接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冻结在他脸上。捏着密笺的手指猛地一颤,那薄得几乎透明的纸片发出一声不堪重